冯骥才“俗世奇人”全新一集,讲述鲜活、逗哏、有滋有味的天津劲儿
天津卫本是水陆码头,居民五方杂处,性格迥然相异。然燕赵故地,血气刚烈;水咸土碱,风习强悍。近百余年来,举凡中华大灾大难,无不首当其冲,因生出各种怪异人物,既在显耀上层,更在市井民间。自上世纪90年代至今,冯骥才先生先后创作了几十篇“俗世奇人”系列短篇小说。其风格统一、传奇色彩浓郁、充满生活气息、人物形象活灵活现,书写了清末民初天津卫的地域风貌、风土人情、生活风尚,也展现出我国民间文化的精巧技艺与其中蕴藏的智慧。《俗世奇人(肆)》为冯骥才先生经典系列小说“俗世奇人”的最新一集,照例由十八部短篇小说组成,配以精选的《醒俗画报》插图。小说中塑造的人物,多为清末民初天津卫的奇人异士,性格鲜明立体,行事章法简捷,极具传奇性。
写作是心灵的事业,不能说成瘾,但冯骥才先生承认自己写《俗世奇人》已经成瘾,因为这文本太过另类。他在《写作成瘾(短序)》中说:“我写别的小说都不会这样。只要动笔一写《俗世奇人》,就会立即掉进清末民初的老天津。吃喝穿戴,言谈话语,举手投足,都是那时天津卫很各色的一套,而且所有这一切全都活龙鲜健、挤眉弄眼,叫我美美地陷入其中。有人会说,别人写作时不也是这样吗?不也是扎进自己想象中特定的时空里?可《俗世奇人》还是有点不同。”
冯骥才坦言,《俗世奇人》对我的诱惑不只是小说里的市井百态和奇人奇事,更是一种极酷烈的地域气质,一种不可抗拒的乡土精神,一种特异的审美。在这样的小说中,人物的个性固然重要,但他们共同的集体的性格更为要紧。故我这些人物,不论男女、长幼、贫富、尊卑、雅俗、好坏,就是猫儿狗儿,也全都带着此地生灵特有的禀性。比方,强梁、爽利、好胜、幽默、义气、讲理讲面,等等,这种小说的审美别处何有?“不单故事和人物这样,小说的语言也如此。我说过,我在这小说的语言中要的不是天津味儿,而是天津劲儿,也得强梁、爽利、逗哏、较劲、有滋有味才是。我别的小说从不这么写人物,也从不用这种语言。只要一动笔写《俗世奇人》,这一套思路、劲头、感觉和语言便全来了。这样的写作难道不上瘾不过瘾?”
自打《俗世奇人》一本本写出来,即以两种版本问世。一种是合集,一集集往上加,故有足本、全本、增补本之说。另一种是每写完一本,出一本,以数字标明集数,《俗世奇人(肆)》为第四集。据冯骥才介绍,这两种版本还有不同之处。“比方,前一种版本的插图皆为我手绘,后一种版本的插图则取自清末民初天津本地的石印画报《醒华》。我珍存不少《醒华》。它饱含着那个时代独有的生活情味与时代韵致,与我的小说‘气味相投’。在书中加入几页《醒华》,是为了增添时代氛围。此外,另一个非同寻常之处,即书名和篇名都是请大书法家孙伯翔先生来题写。”
关于这书名和篇名题写,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。书中记载说:“谁想《俗世奇人》的写作叫我上了瘾,而且每过几年就犯一次瘾,又写一本,这便有了《俗世奇人》(贰)和《俗世奇人》(叁)。出版时,我不愿意更换题字,便硬着头皮,托友人一再去求他。每次他都用不多时,即把字写好,钤印,给我。我每次拿到题字都心生感激,并想不会再麻烦他了。谁知今年又冒出了续书津门奇人的冲动,一口气写了十八篇,临到出书,又要题字,又非他的字不可,怎么办?我不忍心再去烦他。他年事已高,事情又多。以他当今在书坛中极高的成就,天天都被索字者相围相拥吧。于是我对出版社编辑说,绝不能再去叨扰他了。这就难住了编辑,逼得她们设法集字,却集不好;找人模仿,又无人能仿。然而编辑们的韧劲和钻劲叫我佩服,她们四处寻觅,居然托人联系到了孙伯翔先生,而且不久就拿到了孙先生新题写的《俗世奇人》(肆)的全部篇名。随即微信发来,幅幅清透,字字珠玑,神采飞扬,好像我笔下的人物全站到了眼前。有了这题字,新书才算完整,对读者才算有了一个美好的交代。”
在《俗世奇人(肆)》中,那种强梁、爽利、逗哏、较劲、有滋有味的天津劲儿跃然纸上。比如《万年青》。冯骥才写道:“西门外往西再走三百步,房子盖得就没规矩了,东一片十多间,西一片二三十间,中间留出来歪歪斜斜一些道儿好走路。有一个岔道口是块三角地,上边住了几户人家,这块地迎前那个尖儿,太小太短,没法用,没人要。住在三角地上的老蔡家动了脑子,拿它盖了一间很小的砖瓦屋,不住人,开一个小杂货铺。这一带没商家,买东西得走老远,跑到西马路上买。如今有了这个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的小杂货铺,方便多了,而且渐渐成了人们的依赖。过日子还真缺不了这杂货铺!求佛保佑,让它不衰。有人便给这小杂货铺起个好听的名字,叫万年青。老蔡家也喜欢这店名,求人刻在一块木板上,挂在店门口的墙上。老蔡家在这一带住了几辈,与这里的人家都是几辈子的交情。这种交情最金贵的地方是彼此‘信得过’。信得过可不是用嘴说出来的,嘴上的东西才信不过呢。这得用多少年的时间较量,与多少件事情较真,才较出来的。日常生活,别看事都不大,可是考量着人品。老蔡家有个规矩,从早上日出,到下晌日落,一年到头,刨去过年,无论嘛时候,店门都是开着的,决不叫乡亲们吃闭门羹。这规矩是老蔡家自己立的,也是立给自己的;自己说了就得做到,而且不是一天一月一年做到,还得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做到,没一天不做到,或者做不到。现在万年青的店主是蔡得胜,他是个死性人,祖上立的规矩,他守得更严更死。这可是了不得的!谁能一条规矩,一百年不错半分?这规矩,既是万年青的店规,也是老蔡家的家规。虽然老蔡家没出过状元,没人开疆拓土,更没有当朝一品,可是就凭这天下独有的店规家规,一样叫人敬佩,脸上有光。老蔡走在街上,邻人都先跟他招呼。……子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他惊讶莫解,但老蔡的愤怒与绝望,使他也无法再开口。老蔡的眼珠子瞪出了眼白,指着门的手剧烈地抖。他慌忙退身,出来,走掉。这事没人知道,自然也没人说,但奇怪的是,从此之后这一带人再也没人说老蔡家的那个“家规”了;万年青这块牌子变得平平常常了,原先老蔡身上那有点神奇的光也不见了。一年后,人说老蔡得了病,治不好,躺在家里开不了店,杂货铺常常上着门板,万年青不像先前了!过了年,儿子把他接到北京治病养病,老伴也跟着去了,居然再没回来。铺子里的东西渐渐折腾出去了,小砖房空了,闲置一久,屋顶生满野草,像个野庙荒屋。那个‘万年青’的店牌早不知嘛时候没的。再过多半年,老蔡的儿子又回来一趟,把这小屋盘给了一个杨柳青人,开一个早点铺,炸油条,烙白面饼,大碗豆浆,热气腾腾,香气四溢,就像江山社稷改朝换代又一番景象。”
《俗世奇人》是冯骥才小说中一种特殊的写法,每篇一两个人物,依托一个巧妙的故事,故事常源自人物性格的非同寻常;而这些人物虽然性情迥异,却都有天津地域文化的共性。冯骥才喜欢天津人这种集体性格。他表示:“我在《俗世奇人》写作中找到一种语言,不同于我写其他作品的语言。即在叙述语言中加入了天津人的性格元素,诙谐、机智、调侃、斗气、强梁,等等。这是《俗世奇人》独有的。我用这种独特的语言写东西很上瘾,瘾一上来,止不住时就会写。用这种语言写作时常常会禁不住笑出声来。”
天津这地方的市井民间,好说奇人异事。故常常会有东西惹动文学神经。冯骥才在这城市中活得岁久年长,好玩的人有趣的事听得见得太多太多。每有触动,便会记在身边构思的本子上,心血来潮时就付诸笔端。当然,他也坦言:“一准会有人问我还会再写下去吗?写作人都是性情中人,最靠不住的是写作人的计划。写作人最好的状态是信马由缰。马,自己的性情与不期而至的灵感;缰,笔也。”(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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